玉河

结

＊青凯

0

你读过童话吗？你知道，童话里的主人公，常常是天真、热情、善良、勇敢，当黑暗吞没一切，恐惧和怯懦大显身手的时候，魔法就会降临，它无色也无形，却把数不清的光点洒向浓夜，最终翻滚出一片黎明。

爱总是带来光明的，但是，难免的，日月总有颠倒的时候，时光也有逆流的空隙，今天的故事…有一点与众不同…你，要听吗？

坐在床榻上的女人伸手摸一摸只有半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的小男孩，缓慢的语调怜悯，又温柔。

很久很久以前…在想象还被允许存在的时候，有一个渔夫网回一尾通体晶莹，浑身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鱼。晚上，当他将鱼煮熟，破开鱼肚时，才惊奇的发现，鱼肚里竟有一株茑萝，攀附鱼骨，绽放出流星似的小红花。那红花一触着渔夫的目光，立刻化成浓郁的香气，随风而逝了。在渔夫的童年，茑萝一直被当作是爱情渴望的化身。

渔夫独自咀嚼着鲜美的鱼肉。

午夜时分，月光清澈如溪。渔夫敲开了情人的房门，狂热无言的吻住情人的喉间，就在那一刹那，被他的吻所覆盖的地方，一株生的异常尖锐的茑萝刺穿了情人的咽喉，而那附生的红花，被喷薄的鲜血浸润，竟焕发出刻骨美丽的色泽。然后，情人消失了，像是被异常妖艳的茑萝吞噬。

“那渔夫呢？”小男孩从被子里探出身来，一双天真的眼睛里包含纯净的泪水。

“渔夫…渔夫一遍又一遍的亲吻那株茑萝，最后环抱着他，走入了海里。”

“这不是童话！”小男孩抗议道“童话都应该有幸福的结局。”

女人的手指疼惜的划过男孩喉间契约似的黑痣，重新替他盖好被子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幸福的结局了…”

月色渐升，暮色摇曳

小男孩眼角挂着泪滴，沉沉的睡去了。

晚安 

那神一般怜悯慈悲的声音说

晚安。

1

吴青峰是在温柔和暴力的肆虐中摇摆着长大的，他被女性爱包裹，却被父亲呵斥摔打，所幸也这么摇摇晃晃的长到了二十五岁。

“谢谢你们——”

面对着眼前的光明，他用力的挥手鞠躬跑下舞台，在背离万千目光和聚光灯的舞台背后的阴影下，投进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那怀抱的主人一双大手把他环扣很紧，往深黑的阴影里又缩了几分。

“吴青峰…你今天的玩笑很过分。”

对方附身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一头埋进他的颈间嗅闻他浸着汗液却透出奇香的肌肤。

“被糟蹋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他戏谑的歌吟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

吉他手的鼻尖划过他脖颈细嫩的肌肤，探路似的寻找着他的喉间黑痣，温柔而缱绻的摩挲着，像是在诉说着某个誓言。

他埋头吻住他的痣。

“我只喜欢被你糟蹋。”

2

在所有的童话里，公主和王子都是克服了磨难才走到一起的。

但是，眼前这个磨难，却有些难以言喻——

三十岁的刘家凯，结婚了。

“恭喜你。”

婚礼上，苏打绿全员正装出席，只单吴青峰一人穿着不合时宜的衬衣牛仔裤。他注视着走到他眼前挽着漂亮新娘的吉他手，笑着举起一满杯香槟。

“欣桦今天很漂亮。”

他调皮的朝新娘眨眨眼睛，又勾起嘴角把香槟饮尽。

“不对，从今天开始就要叫老婆了。”

两个人的故事，从今天起，要由三个人来完成。

那天婚礼结束，客人们都散去了，新娘被围坐在两家的亲戚中听着重复的祝福话。

新郎抽身出循环的问答，整理衣装却在厕所旁的拐角撞上了那个喝的晕头的主唱。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扣住他的手腕。

“吴青峰，你喝醉了吗？”

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的主唱站在西装革履的吉他手面前，简直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娃。

他刷的抬起头来，干净的脸上没有醉意。

“刘家凯。”

他想抽回手却敌不过对方的力气，只好踉跄了几步站稳脚跟，故作镇定的凑近新郎跟前。

“你今天的香水味很好闻。”

刘家凯对上他挑衅的眼神，一时哑然，恍然间却被兔子似的那人钻到了空子，猛地抽回手冲进走廊的更深处。

3

要说孽情似水，源源不绝。

刘家凯完婚的半个月里，几乎没有迈出过小区楼。苏打绿刚跑完巡演，终于得来一阵不易的清闲，他便整日的呆在家与新婚的漂亮妻子腻在一起。

欣桦很会做饭，家里的储备粮又很丰富，所以刘家凯宅家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即使偶尔一些柴米油盐消耗殆尽了，也可以请他们的邻居帮忙代劳——对，只要欣桦出面，他们一墙之隔的邻居——吴青峰，是绝对不会忍心拒绝的。

有时欣桦上班，刘家凯闲来无事，便去自家主唱的家里蹭蹭饭，跟正常朋友似的聊聊天，谈一谈自己单调却不不枯燥的情感生活。

时光就在这样感情的隐秘和克制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或许他们中有一个人曾这样安慰自己：没关系，脱去了秘密情人的外衣，他们仍然是十年见证的血浓于水的兄弟。

又或许有一个人压抑着内心的震颤正窥伺着把这一池春水搅的波澜四起的时机。

谁知道呢，反正当他们看向彼此的时候，总是企图在对方默然的眼神里读出一点儿什么。

日子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天欣桦很晚下班，刘家凯的粮仓又暂时无法供应，于是他们夫妻双双推开吴青峰家的门。

主唱大人围着碎花围裙端出热气腾腾的火锅放到饿到双眼冒光的小两口面前，自己用一双长一点的筷子不断的把盘子里的肉类的各种蔬菜下进锅里。

欣桦迫不及待的塞了满嘴，立刻露出幸福的表情，突然又停下来，看着总是出现在电视里的人儿正围着围裙在给自己下菜，睫毛比人们议论中的还要浓密抽长，一张清秀的脸被不断蒸起的热气笼罩着，更显得温柔可人。

“青峰，谁要是嫁给你就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她痴痴的盯住他，笑的很好看。

吴青峰下菜的手愣了一下，目光不由的瞟了一眼低着头的男人，才抬起头笑着看欣桦蒙着雾气的脸。

“哎呀，苔苔这样说家凯该吃醋喽，你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哪~”

饭后，刘家凯坐在沙发上弹吉他，一旁的青峰和欣桦靠的很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们聊一聊欣桦和苏打绿的工作，也聊一聊青峰的生活，欣桦还指着几幅歌词里的字句询问青峰的含义。

“我是中文系的啦，从小时候也经常翻字典，很想要知道字典里的奇怪的字符…”被欣桦问到如何想到这些生僻字的时候，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着“其实我小时候还梦想过编一本自己的字典，喜欢的字就写进去，不喜欢的就都不再用它~”

可能是即将升为人母的感性左右，欣桦看青峰的眼神愈加柔和。

“青峰，你与文字真的很有缘分，你身上就藏着一个最美的字符呢。”

看着青峰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欣桦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喉间

“看，你有一颗痣呢”

“欣桦，这哪里是什么字符啦”

“这是家人告诉我的哦，人身上的痣，据说是联系情缘的结，是前世很重要这一世却被遗忘的誓言，它盘踞在皮肤上，是要提醒你不要忘记呢。”

“你喉间中心的这一颗，应该也有一个幸福的故事吧。”

吴青峰滞住了，童年雨夜床边的童话和着欣桦温柔的嗓音涓涓的流回了他的记忆。

吉他的拍子不知何时也被冻结似的迟疑起来。

他忆起那个在幽深暮色中环抱茑萝走入海里的渔夫。

“幸福吗…”

他忆起在无数个阴影里刘家凯潮湿狂热的吻，他嗅闻他的痣就像搜寻遗失的记忆。

最终，他扯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定定的看向欣桦。

“或许，那对他们来说是唯一幸福的方法吧。”

欣桦身后，刘家凯双手盘着吉他，迟疑又吞吐的和弦从他的指尖开始漂流，想流到心上人那里去，却由于弹琴人的摇摆不定而在中途夭折枯竭。

夜色降临

吴青峰推开门目送着欣桦和吉他手的离开，默然在心里盘算着今晚将那个吉他手杀死的计划。

4

夜色更深的沉降下来，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漆黑和静谧之中，几处街道的暗巷里自顾自的上演人世间的故事，大多数人们都熄了灯，安稳的熟睡在这一片寻常而安心的静夜里。

“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吴青峰的平静，他盯着眼前反射着自己倒影的酒杯，想不到会是谁在这么晚登门拜访。

他等了一会儿。

“咚……咚、咚…”

那叩响的声音接连落在安静的灰尘里，毫无规律，像是呷酒后的醉语。

他仍旧踌躇着，看了一眼墙上滴答慢走的时钟，又看一眼颤抖着荡出波纹的酒面，深红色的涟漪一圈圈的锁住他的倒影。

午夜叩响情人家门的渔夫…

他感觉就像陷入了咯吱作响的齿轮里，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正左右着他的心绪——他好像猜到了，深夜的到访者是谁。

恍然间，他已然端起酒杯，开了门。

预料之中的，他立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的脸被埋进那个温热的胸膛里，婚礼那天曾经闻到的香水味混杂着晚餐火锅的味道将他盈满，变得晕乎乎的。

“青峰。”

来人用尽了力气，像是要把怀里的人一寸寸嵌进自己的肉里。

吴青峰被推着往房里走，锁随即落上。

“青峰”

吉他手低低的吼出他的名字，用力把头埋进怀中人的发间，不久，他一双炙热的大手将他推开几分，紧锁眉头注视着主唱那双纯粹的滴水的眼睛，那双眼睛甚至在新婚的床榻上都翻滚束缚着他，逼他落入阴暗潮凉的浓夜。

他引火的目光向下滚落，停留在他曾无数次嗅闻吮吸的喉间痣上，妻子认为，那里藏着一个幸福的故事，而在刘家凯的眼里，却是一场闹剧，就像一个漩涡，把这痣的主人都卷的不明方向。

长达一个月的僵局，尽管早就知道，却更加坚定的让他相信了，自己跟吴青峰一辈子都不可能只是朋友的关系。

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忍耐能持续多久，这样畸形紧绷的关系，要怎样才不会迸裂。

他埋头想去吻那颗纠缠折磨他的喉间痣，却被吴青峰闪身躲开。

“刘家凯，你太贪心了。”

吴青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眼前高出半个头的吉他手，对方的热切的眼神好像在向他赤裸裸的索求什么。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宁静，来自心灵的宁静，好像刚冲完冷水澡一般，大概他已经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于是现在的刘家凯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按照剧本循规蹈矩的演员罢了。

“贪心是罪过吗？”

刘家凯低声说

“那我们都有罪。”

———“哐当”

酒杯应声撞击在地板上碎裂成片，主唱大人应声扑进吉他手怀里，细瘦的露出白袖口的手臂窜上去捏紧他宽厚的肩膀，他踮起脚尖，双唇印上他的唇。

吉他手愣了一秒，接着用力缠住他的腰间，炙热的大手抵住他的背，将那个吻印的更深些。

鲜红色的酒液在两人的脚下绽放成大朵大朵的红花，叫人想起同样鲜红的血。

血色的酒液里，沉落着吴青峰，沉落着刘家凯。

果然，哪怕是在心里，他也没法杀死那个该死的吉他手。

5

晴空照耀的午后，赶着冬天的末班车，空气还有些微冷。

吴青峰回到台北的家里，今天大概会成为他生命中永久记忆的一天，因为苦痛总是叫人印象深刻。

他打开灯，看见刘家凯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坦然的看向他。

他脱下大衣，走过去，自然的被他搂进怀里。

可是一坐下，回忆就要涌进脑里，满的他要哭。

他刚想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刘家凯的大手就突然整个遮住他的脸。

昏黄的灯光被遮住了，他只从刘家凯的指缝中依稀看到他渐渐凑近的平静的轮廓。

然后是熟悉的吻落在喉间。

刘家凯温热均匀的鼻息扑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莫名叫他安心。

…

“青峰，你上次说的，幸福的方法是什么？”

等吴青峰的颤抖逐渐平静下来，刘家凯移开覆在他脸上的手，突然问道。

“哪来的幸福，别妄想了。”

吴青峰笑着瞪他。

“是吗…可是我觉得，这样也挺幸福的…？”

他侧着身子往吴青峰身边挪了几分，讪讪的笑。

要是有一天，吴青峰真的编了字典，那么第一个字一定是“结”

死结。

——end

os:这篇ending本来不是这样的，但是看了今天的消息，非常希望青峰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哪怕是在虚构的故事里。

只盼望大家不要觉得是潦草收尾就好。